悠悠小青瓦
 

       每到一个村庄，我都会留意那些老房子上的小青瓦。层层叠叠的小青瓦，是房子的肌肤纹理，是它散开的发髻，划着优美的弧线，从高高的屋脊上滑下，使人倍感亲切。
       江南山区多古木翠竹，枫香、乌桕、苦槠、红豆杉，枝丫遒劲，旁逸斜出。树下是飞檐翘角的徽派建筑，青瓦白墙，充满诗情画意。老家高田村是祁门县祁山镇的一个高山村落，大多数人家屋檐上盖的还是小青瓦。这些小青瓦，年代比房子还要久远，因为以前人们盖房用的砖瓦，大多是从祖屋上拆下来的。我家的房子也是这样，大小不一的青砖和小瓦，带有不同年代的风格。小时候睡在阁楼上，昏黄的灯光里，面对黑漆漆的瓦片，就像面对先人的背影，聆听他们默默诉说着曾经的喜怒哀乐。
       那时，瓦上的风吹草动都能清楚地传到枕边。夜晚蝙蝠的翅膀贴着小青瓦掠过，清晨鸟儿站在屋檐上歌唱。夏天多暴雨，起初是硕大的雨点敲打着小青瓦，随后急骤的大雨追来，屋顶如同被千军万马的步伐淹没。春秋，细软的雨落在瓦上，似有似无，唯有水滴顺着瓦槽滚落，滴在接水的铁皮管上，敲打着夜色，如一曲舒缓的古筝，悠远空寂。冬夜，倘若连绵的冷雨突然重了起来，雨点从瓦片的缝隙落到楼板上，打在瓶瓶罐罐上，叮当作响。那么，叮当声消失后，必会下雪。雪落在瓦上也是听得见的，那声音就像蚂蚁在纸上爬行，又像春蚕啃食桑叶。最严重的是台风过境，狂风吹得瓦片瑟瑟抖动，有时甚至会揭去屋顶的小青瓦。当然，我多数时候是在安静的雨声中入眠，在朝阳烘干瓦片的滋滋声中醒来。
       翠竹掩映、古木荫蔽的小青瓦，意境深、韵味浓，可诗可画，是摄影爱好者喜爱的题材之一。可小青瓦也会给我们的生活带来一些烦恼。树叶落下来，堵塞瓦槽，如不及时疏通，雨水会倒流进屋子里。因此，父亲经常用梯子爬上屋顶，清理树叶。倘若有瓦片被野果或顽童投掷的小石子打破，雨水滴到家里，父亲还要冒雨修补。有一年雪下得很大，父亲担心厚厚的积雪会压破瓦片，便爬上屋脊去铲雪，谁料一不小心从梯子上滑下来，伤了腰椎。后来遇上房子漏水，我便自告奋勇上屋顶“摸漏”。父亲却说我没做过这个，不让我去，其实是担心我的安全。每年小青瓦都会有破损，父亲总是背着我，偷偷爬上去将它们修好。
       每片小青瓦都有自己的故事，充满了回忆和温暖。每次回老家，看见自家厨房上的小青瓦冒着炊烟，便心生感动，那是母亲在厨房里忙碌。在我看来，父母就像是屋顶的小青瓦，为我遮挡世间的风雨，让我拥有幸福的童年。